*接續我還沒說(上)
*微綠高。
*一閃而逝的火神未婚妻(?
接到電話是在假期的最末兩天。
他正打算透過五月或哲跟火神約一天打球順便讓他請頓飯,才沖過澡,還沒套上衣服電話便來了。
是綠間。
「不是說下個月再回診的嗎?」
按下接聽鍵,一邊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頭髮,他拉開冰箱門,卻沒找到鮮奶。
什麼時候喝完的啊?
『不是複診的事情。』
「那幹麻?」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響,卻多了些交談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的,他也沒打算聽個清楚。
『…抱歉,剛接過一份資料。』
「啊啊。」
接著又沒了聲音。
想想他跟綠間很少聯絡的,會說的話題除了看診時間外就是聽綠間像老媽子一樣念著下次小心點,說過這種傷口很容易裂的,你是想廢條手臂嗎?
幾次聽下來他都快會背了。
停了幾分鐘,或許只有幾秒,綠間的忙碌他很清楚,反正他不急,邊翻著有什麼能當早餐的東西邊等,電話那頭卻完全沒了反應,連剛才的細微交談聲都沒有。
這傢伙該不會拿著電話睡著了吧?
「喂、」
『你看新聞了嗎?』
他明顯聽見話筒那頭深吸了口氣的聲音,看來對方一直在啊,只是不知道怎麼不說話罷了。
「沒,幹麻?」
綠間靜了幾秒,接著問他:『長話短說?』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兩人工作都忙,有什麼要交代、要轉達的,用最簡單明瞭的句子就行,不用浪費彼此太多時間。
「啊啊、行,你要慢慢說也行,我現在不忙。」
扭開瓶蓋往嘴裡倒了口冰水,他緩了下呼吸。
綠間今天突然這麼磨磨蹭蹭起來,不是第一次接對方電話,他心中多少有了底。
上次局裡的前輩差點喪了命,綠間也是這般反應。
用綠間身邊那黑髮傢伙的話來說就是……「傲嬌」?
看他個大男人也才三十出頭就當上主治醫師,生活中大半時間是在診間跟手術台上過的,救活的人不少,沒救成的也不是一隻手就能算清的數量。
看起來一副淡然,心裡積了多少壓力大概也只有高尾跟他知道。
他跟綠間的談話一直以來都沒太大交集,他抱怨犯人太麻煩上頭太小心,幾次下來綠間也漸漸會跟他說些不怎麼開心的事。
第一次聽見那些心裡話,就是前輩被槍擊那次。
雖然綠間怎麼也不承認他的恐懼跟不安,但那種情緒明明白白透過話筒敲在他耳膜上,不用問也知道。
真說起來綠間要是什麼感覺都沒才叫可怕,他們的工作換個角度想其實性質也沒差多少,他是一不小心自己會喪命,綠間則是判斷失誤就會讓一條生命從手上流失。
他們做的都不是什麼輕鬆工作,適時的發洩還是好的。
之後幾次綠間要是突然打給他,多半都是剛下手術台,而病人的狀況不怎麼樂觀。
大多像現在一樣什麼話都不說,有幾次甚至他握著毫無反應的話筒乾等了半小時,只聽見綠間嘆了口氣說他去忙了。
算了,如果這樣能算是幫綠間抒壓他也認了。
畢竟除了找麻煩以外他也沒為昔日隊友做過些什麼。
他聽見重重的呼吸聲撞在耳側。
深呼吸,接著吐氣。
「所以?」
哪怕綠間看不見,他仍是挑了挑眉。
『死了。』
雖然不意外,但聽見這麼清晰又強烈的字眼,還是讓他覺得心臟用力鼓動了下。
嘆了口氣,他下意識就回:「病人?」
『不是。』
「……熟人?」不是病人那八成是認識的人,這麼一想青峰突然緊張起來,想想他們從中學同校以來認識過的人,無論是誰感覺都不是太好。
那頭又沒了回應,只聽見長長的嘆息。
「黃瀨那傢伙終於過勞死了?」
雖然用的是玩笑語氣,他的心情卻著實沉重起來。
要他選他也只能想到黃瀨了,雖然被聽見估計會接受到憤恨的眼神,但上次看見黃瀨為了模特兒工作繞了整個北半球一圈再回來的樣子,他就覺得這傢伙哪天要是倒在舞台上醒不過來他也不會太意外。
外頭傳來雨聲,轉頭一看玻璃窗上已經爬滿雨痕。
跟那天的雨一樣突然。
跟綠間突然衝出口的名字一樣。
太突然。
『火神死了。』
他以為喪禮就跟小說、漫畫裡頭寫的畫的一樣,氣氛哀淒,背景是細細斜斜的雨,還有灰濛濛的天空。
他握著傘,站在人群的最後排。
天氣可以說好得有些過頭了,感覺到後頸被陽光曬的發燙,握緊傘柄的手指卻跟那天一樣冰冷。
進了建築物裡,他才從人群中找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分散在不同角落。
還有很多他認不得的人,低聲交談著,他卻只能聽見一些單詞。
『火災』
『困在裡頭的孩子』
『折回火場救人的笨蛋』
『建築倒塌』
『兩個人都沒有存活』
那天綠間果真是長話短說,明白他只想聽什麼。
明白他只在意什麼。
望見最前頭一口大木棺,他覺得腦海中太多情緒,混著週遭一次又一次重複的語句,把他全身的熱意帶走,只留下胸口一片冰涼。
他看見一個紅髮女人,身旁跟了一個女孩子。
很眼熟,他前些日子才見過的。
雖然這是第一次看見本人,不過跟他所想也沒差到哪去,就是那般活潑樣貌,只不過爬滿兩頰的眼淚奪去了她的活力,縮起並不斷顫抖的肩膀讓她看起來像是失了方向的旅人。
旅人。
啊啊、是啊,這下大家全成了過客。
誰也沒跟著火神走到最後。
換個方式想也挺公平的,是吧。
他突然有些想笑,卻不明白為什麼。
前頭的冗長程序他沒什麼印象了,直到禮儀師開始剪下花山上的花,依序交給每個人,讓他們在棺木邊放下花朵。
他又聽見四周竄動的低聲絮語。
『那些白花原本是該放在往生者身周的吧?』
『是啊、說是瞻仰遺容。』
『但那孩子的狀況…不可能開棺吧?』
他拉回思緒,突然湧起反胃的感覺。
他們的工作一直存在著不小的危險性,他明白的。
幾次去過火場幫忙封鎖現場,也不是沒看過焦黑的人體被運出來。
可是要他把當時的記憶重疊在前陣子才見過的人身上,他做不到。
要他去想火神從樑木底下被拉出來時是什麼樣子,他做不到。
很可憐什麼的他不願意說,他明白火神也不願意人們這麼看他。
他們都是不會對工作後悔的人。
他明白的啊。
青峰站在最後排,輪到他拿花走到棺前時,棺木的四周早已放滿了白花。
望著那口超過兩米長的木箱子,他一時不知道該把花放在哪裡好。
他張了口,話語含在嘴裡,只發出低低的聲音,猛一聽像是哀鳴。
「笨蛋神,你看你害人家女孩子哭得多傷心。」
不對,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對了,我還沒請你吃飯啊。」
不只是想吃飯。
「本來想找你打個球的,怎麼,怕輸給我就先逃了嗎?」
他想說的是──
「笨蛋神。」
他彎下身,把白花放在棺木一角,放在火神的耳側。
「我──」
雨滴撞擊在屋頂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一轉頭,他看見外頭下起大雨,又急又猛的,拉走了眾人的注意力。
真是的,太突然了啊。
他突地笑了起來,臉頰爬上了潮濕的氣味。
還有很多話我還沒說呢。
──下輩子再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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