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單純〃

02.

　　「大我的打工還順利嗎？」

　　捧著手上的熱飲，冰室偏過頭問著走在自己身旁的男孩。

　　「唔、嗯。」火神點著頭，因為口中塞著食物的關係只能簡短給了答覆。

　　時序輪轉至秋末，迎面而來的風冷得像紙緣，淺淺劃過臉頰，起初覺得沒什麼，時間一長便開始感到刺痛。身上的外套是愈加厚重了，火神有些慶幸自己在入秋後就把壓在箱子裡近一年的冬季服裝翻出來清洗過，才不至於在這種突然轉冷的氣候中沒有半件能禦寒的衣物。

　　今天他沒有排班，和同時間放學的冰室約在後校門，打算一同回家。

　　天氣是真的涼了，以致兩人經過便利商店時，忍不住進去偷了點溫暖氣息，也各買了熱飲跟肉包在回家路上享用。

　　租屋處離學校不遠，莫約三個公車站的距離。

 　　為了節省交通方面的開銷，他們幾乎都是走路回家。真正入冬後天氣會更加嚴寒，刮在面上的風肯定像刀一般利，蒼白的唇色也不能單靠微波過的熱飲就變得紅潤。偶爾真的不想在刺骨的冷天中行走，他們也會撘公車回家，不過負責家中飲食的火神多半還是用走的，一來是途中會經過超市，他總會繞進去看看當日的特價品。

　　再來，就是巷口的一窩小貓。

　　火神發現小貓時是在秋初，距離現在莫約半個多月前，還算溫暖的一天傍晚。

　　用紙箱裝著的幾隻小貓花色都不太相同，估計是被附近居民一隻隻抓起來，集中到箱子裡的。

　　他知道花店的大嬸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去餵食，所以一開始也不太在意，只是後來一連幾天下來少了幾隻小貓，一問之下才知道似乎是附近的流浪狗趁著夜色刁走了；接著花店也關了，大嬸似乎搬離了這個城市，沒有帶走那些貓，只留下一個薄薄的小毯鋪在箱底。

 　　火神明白家裡的經濟沒辦法再多負擔這三、四隻貓，即使曾經想過，卻也從沒向兩個同居人提過要帶回家養。只是他開始習慣在去完超市後繞點遠路，帶著剛買的貓罐頭去接替那餵食的工作。

 　　上星期見天氣轉冷了，他原本整理出家裡不用的一條厚毯，洗淨後打算帶去給幾隻貓兒，卻在繞過幾條街彎道巷口時，赫然發現在那裡的貓不見了。箱子、薄毯，還有他之前買來放在裡面的小水盆，一起消失了。

 　　轉彎處空盪著，原本放著紙箱的地面甚至比周圍灰硬的水泥地更乾淨，彷彿那裡從來沒存在過幾個嗷嗷待哺的小生命。

 　　他有些急了，一連問過幾個附近的住戶才知道昨晚有人將整箱貓抱走了。

　　去了哪？

　　『不知道，不像是住這裡的人。』

　　是抓野貓的嗎？

　　『也不像……他是徒手來抱走箱子的。』

　　是嗎……

　　『不過快入冬了，有些人會想補補身子吧。』

　　啊？

　　當火神會意過來時只覺得一陣反胃，咬了咬下唇跟鄰居大叔道過謝後便匆匆離開，忘記是怎麼回到家的，他將購物袋扔在玄關，已經沒有心情處理晚餐了。

　　後來是提早回來的青峰把袋子拿到餐桌的，他整理著裡頭的食材翻到幾罐貓罐頭，進房見火神捲著被子縮在床上，什麼也沒問便回了廚房，就著火神買回來的食材簡單弄了炒飯。

　　前些日子冰室跟他提過關於家附近巷口的一個小箱子，冰室盯著他問，大我最近都會晩個快半小時才到家，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青峰毫不猶豫地回答。

　　即使火神對他說過什麼，他也認為沒有必要逐一跟冰室報告，不過這次他是真的什麼也沒聽說，冰室盯著他看了幾秒也轉開視線。

　　這孩子跟大我一樣不會說謊，看表情就明白。

　　冰室只好自己跟附近鄰居稍作打聽，才知道了貓的事情。

　　他也注意到那天青峰在球場摩蹭著直到火神出了校門，才急急收了球跟在他後頭，青峰沒有那麼聰明，也不常跟鄰居寒暄，只能用這種最粗劣卻又最直接的方式去探找火神最近一直掛在心上的事。

　　才看到那口箱子青峰就覺得不妙。

　　他知道火神怕狗，卻對狗以外的生物特別友善。貓啊、兔子啊，意外闖進學校或球場的動物，幾乎都被火神從那些對待動物不甚和善的同窗手中搶下，要嘛送進動物醫院、要嘛一個個不嫌煩地問著同學，就只為了幫那些生靈找個寄居處。

　　火神絕不是個任性的人，他明白，冰室也明白。

　　所以他們誰也沒有提過貓的事，哪怕他們都注意到火神不只一次想開口詢問，能不能把貓領養回來。

　　如果火神真的問了，他們肯定會好好考慮，再就分析過的結果去決定；但既然火神決定隻字不提，那他們也不會主動去干涉他的步調與思緒。

　　『鄰居的大叔說他小時候吃過貓肉。』

　　那天他跟冰室在客廳等著火神做飯，坐在身旁原本盯著電視的冰室突然轉過頭看著他說。

　　青峰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卻只是撇開視線，將這句話消化過埋進心底。

　　他們都知道，火神是個過分溫柔的傢伙。

　　簡單弄好晚餐，青峰蹭進火神房內隔著棉被揉了揉他的頭。

　　「來吃晚餐吧，青峰大爺特製的炒飯。」

　　他那有些驕傲又跋扈的聲音溢散在冷空氣中。

　　火神沒有反應，而他也只是蹲在床邊，揉著火神蒙在棉被裡的腦袋的手沒有停下，有些愛憐地輕撫著。

　　過了幾分鐘，他才看見那火紅色的髮絲竄出厚被，火神轉過頭，噙著笑望向他。

　　「你有記得先把飯煮熟才下去炒吧？我可不想再吃燒焦的生米了。」

　　青峰回了個笑容給他，一邊說著有啦我記憶力可好著，一邊把火神拉出被窩，推著他到了餐桌。

　　炒飯還熱著，證明方才那彷彿凍結過的時間只不過是一、兩分鐘的事，他刻意不去看火神有些泛紅的眼眶，一邊閒聊著球隊的事情，一邊把自己不喜歡的蔬菜趁亂塞進火神口中。

　　「好吃吧？」

　　青峰知道自己的手藝可不可能比火神好，但就是想聽火神稱讚他。

　　火神吞下口中最後一口炒飯，才抬起頭認真的對青峰說：「好吃，只是份量少了點……」

　　「嘖、你這大吃貨。」青峰的聲音帶著笑意，伸手將火神一頭亂髮揉得更亂。

　　才剛收好餐具冰室就推了門入屋，看見玄關的薄垃圾袋隱約透出裡頭的內容物，寫著『鮪魚』、『寵物用』幾個大字，他垂下眼睫想著是不是該先帶去垃圾集中處處理掉。半個小時前他收到青峰的簡訊，簡單提了一下他們之前曾擔心過的事確實發生了，接著寫說帶點火神喜歡的東西回來吧。

　　他突然覺得，若要說他跟青峰有休戰期，那或許就是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

　　他們總是明白對方的什麼舉動能讓大我暫時拋開陰霾。所以他偶爾也會有種錯覺，覺得三個人的生活其實也不賴，覺得青峰其實還算是個可靠的傢伙。

　　不過他們同樣明白，要將大我這個生活重心拱手讓給對方，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辦到。這麼一想，他們果然還是很合不來吧？

　　他聽見廚房洗碗的水聲及笑鬧聲，下意識握緊了手上一大袋的漢堡，裡頭還有兩杯大我跟青峰都喜歡的可樂，毫不猶豫地踏進他們三人共同生活了近半年的小屋。

　　帶著笑容。

　　嘛，偶爾和樂一點，也挺好的吧。

　　「辰也？」

　　聽見火神的聲音，冰室才發現自己想著前幾天的事情想得恍神了。

　　「Sorry……大我剛剛說什麼？」

　　抹去火神嘴角的麵包屑，冰室的笑容顯得放鬆。

　　幸好大我一直是個堅強的孩子。

　　「我是說，打工的時間表重新排過，明天開始我就可以回家弄晚餐了。」火神搔了搔臉，看來有些困窘。「還有不用道歉啦……真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吧，連著幾天都沒回家弄晚餐，只能讓你們將就吃點外面的食物。」

　　搖了搖頭，冰室表示不要緊。

　　畢竟之前也一個人生活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是有的。

　　不過一回家看不見在廚房裡準備晚餐的身影，的確讓人不太習慣……看來是自己對大我產生依賴感了吧？這樣可不太妙呢。

　　雖然說不上理由，但他還是希望火神可以多依賴自己一點，就是向他撒嬌也沒關係。他見過火神對著青峰說教，也見過火神耍賴著要跟青峰打一對一，看著那樣的他們，他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羨慕。

　　希望大我看著他、需要他，而不是自己一味地想留在大我身邊。

　　輕嘆出口的氣凝成白霧，在眼前聚成又散開。

　　冰室瞇細右眼，唇邊的微笑被凍得有些僵。

　　啊啊，天是真的冷了。

　　他有些無奈地想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