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心拍数♯0822 

 

 

 

 

 

  醫院特有的濃厚藥水味猛地衝入鼻腔,揉了揉發痠的雙眼,他才發現自己迷糊間似乎睡著了。

  近二十小時沒有休息,腦袋有些發脹。

  這一個月以來,放學後他都在病房跟診間來回跑著,文件、藥品、毛毯,不間斷地從這間病房搬進另一間病房。

  唯一沒變的是一抬頭就能看見的白色天花板,像是過度強烈的光照著他,壓得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儀器上各項數值明顯偏低,看著那一星期內戴上又取下,取下又戴上的氧氣罩,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像被無形的鐵線掐著,硬是慢下了幾拍。

 

 

  病床上的人熟睡著,他輕輕撥了撥那散在前額的淺藍色瀏海。手指有些發顫,吸進、吐出的每一口氣都混雜著藥物的氣味,他從來都厭惡這股味道,現在卻不得不感謝,這些藥物多多少少延長了一點時間。

  哪怕只有一點。

  原本就十分的白皙的手臂近日來更加蒼白,一個個點滴針扎過的細孔清晰的印在上頭,讓他看的心裡發疼。

 

  一個月又五天。

  那天在球場上,練習結束時突然倒下的身影燒灼在他的視網膜上,細節他記不清了,但那像斷線木偶搬墜倒的淡薄身影他怎麼也忘不掉。

 

  從那天開始便是一連串的檢查。不同作用的點滴從細細的管子接上那細瘦的手臂,藥物的副作用讓整整一日沒進食的胃無法負荷,上湧的胃酸灼痛了喉嚨,讓那雙掘強的藍瞳眨啊眨地眨出了淚滴。 

  他還記得他伸手抹去那滴淚時,藍瞳泛出情緒有多麼不安。

  行走、閱讀的能力快速退化,接著是聽力跟言語。

  每當他追問病因,醫生也只是說著他們在查、在想辦法,再等等。

  再等等。

  卻沒說還有多少時間能讓他們去等。

 

 

  他對數字一向是沒轍的,但是儀器上清楚明白顯示著,心臟跳動的速度日漸趨緩;藥單上逐漸堆高的數字也告訴他,那纖瘦的身驅逐日接受了愈加重的藥量。 

  情況沒有好轉,頂多是控制住,勉強維持在比標準數據低一些些的範圍。

  一直以來都沒有明顯情緒起伏的藍色眼瞳,卻在這個月裡數次讓他看見了「不安」、透露出「脆弱」。

  他沒有心思再去問為什麼。

  他只希望熬過上課時間跟練球時間,走進那自己從排斥到麻木,充滿著消毒水氣息一般的監牢,還能看見床邊那被夕陽拉長的影子。

  在這裡他們得不到救贖,如同課本上輕描淡寫提過的死刑犯,一日又一日等待死刑命令的發佈,然後在迎向盡頭前,從嘆息橋的窗櫺再窺一眼捨不下的塵世。

  如果說這受盡莫名病痛折磨的身軀是罪犯,那他,或許會是那每日在橋邊徘徊的少婦,一次次從橋下窺望,想見牆後那千百人中唯一熟悉的容顏,又擔心和那熟悉的瞳色對上,接著迎來的便是訣別。

  他很怕,怕得忘記去思考什麼是恐懼。

  或許他這一個多月來每天都是恐懼的,但他已經忘記害怕應有的姿態,只是跟著時間行走,希望自己走得快些,時間走得慢些。

  再慢些。

  至少先讓他想想道別的話語該怎麼拼湊。

  

 

  手機的鈴聲提醒他檢查的時間到了,輕撫上那滲出一層薄汗的睡顏,他的聲音很柔,卻嘶啞得像是在沙漠尋求水源的迷途者。

  「黑子,起來了。要做檢查了。」

  他知道他睡得很淺,顫動的睫毛刷過,沉藍的色彩映入他的紅瞳。

  儘管疲憊,他還是勾起笑容。

  黑子也回了一個淺笑給他。

  這是他們的默契,即使再不安,只要相視而笑,心底就能升起一點力量,驅使他們再往前走。

  『火神君。』

  輕輕蠕動的唇沒有發出聲音,但是他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無聲的溝通已經是他們這個月來培養出的默契,不用紙筆、不須肢體動作,只要跟他們平時說話一樣,認真地盯著對方的情緒、吸吐著屬於對方的呼吸。

  「很累?」

  前一天的檢查上下跑了幾層樓,才進了診間又轉往檢查室,他明白黑子有多疲憊。

  也明白比起身體,他們兩人的心更是疲憊不堪。被藥物、被檢查報告消磨地傷痕累累。

  沒有惡化對他們來說就是好消息,他們已經無力再多去奢求什麼,只希望每天睡前還可以看著最令彼此安心的容顏,道一句晚安。

  緩緩眨了下眼,卻怎麼也眨不去眼中的疲憊。

 

  只要不放棄,一定會有希望。

  只是握在手裡的希望能讓他們撐過多久時間,沒有人有把握。

 

  『謝謝。』

  每一天都會聽見這句話,無聲地扎進他心裡。

  「說過了沒什麼好謝的啊,笨蛋。」

  揉著睡蓬的淺藍色髮絲,他只覺得臉上笑容的弧度快被拉回了直線。

  他們都很累,連笑著都累,但是沒有人想放棄,他們都是會堅持到最後的人。

  哪怕影子再微弱,他也會用自己的光包裹他,用他做得到的方式支持他。

  低下頭,輕靠在黑子的胸膛上,一震一震的心跳聲透過皮膚、透過耳膜,一下又一下敲撞在他心上。

  啊啊、黑子還活著。

  一邊聽著傳至耳邊的心跳,他不禁這麼想。

  黑子還活著,現在,還活著。

  這已經足夠令人稍稍安心。

  黑子抬起連接著點滴的右手,輕輕揉著他刺硬中帶著柔軟的紅髮;他抬起視線,看向黑子那快比文庫本書頁更加蒼白的臉。

  『火神君有聽到嗎?我的心跳。』

  點了點頭,他的視線依舊落在黑子有些乾澀的嘴唇。

  『那是在跟火神君告白喔。』

  告白?

  愣愣地偏了下頭,下一秒他看見在黑子臉上漾開的,近日來最為歡暢的笑容。

 

  『我愛你。』

 

  黑子吐出的每個字都對上心跳的頻率。

  砰、通。

  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我愛你。』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緊咬著下唇。

  眼眶有些發熱,撐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眼淚似乎快要滑下眼角。

  『我還活著。我愛你。』

  他最終還是沒能阻止眼前逐漸被眼淚沾濕而模糊的景象。

  他的額靠上黑子的,嘴唇輕蹭在對方的薄唇,勾起相同弧度的笑容。

  不管他們還能並肩走過多長的時間,又或許某天會再也聽不見對方傳來的一聲聲用生命傳達的「我愛你」,他還是明白的。

  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都真正感受到了對方體溫。

 

 

  聽,我的心,還在跳動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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