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打。
*證明一下我還活著(?
在下班的尖峰時段,上了公車──雖然是他討厭的低底盤公車──他慶幸至少還有位置讓他安頓疲憊的身軀。
坐在和捷運相仿的四人座位,此時只有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人,於是他自然而然坐在面對著對方的位置。翻開壓在背包底下的書本,即使裡頭的文字已被他翻閱不下十次,他依舊沉醉於反芻這熟悉的劇情與對白。
他沒有注意途中經過了哪些地方,也不惋惜自己錯過的風景。自己的旅程有一小時之久,沒有人可以閒聊,只能靠手上僅有的書本打發時間。
坐在斜對面、自一上車就對著手機交代事情的女人,聲音不大,正巧能攪動他的思緒。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是百貨公司的電梯小姐,不矯情的清爽。
翻過幾頁文字,他漸漸覺得有些昏沉,體內像是被塞進了什麼,卻不真實的空盪著。他想起H對他說的話。
『你不是容易暈車嗎?那麼就別坐在和行進方向相反的位置啊。』
是啊,他現在才想起自己是容易暈車的,上車時卻毫無意識地選了這麼個容易使人犯暈的位置。現下車上擠滿了人,換位置似乎是不可能的選項。
闔上書,他倚著窗閉起乾澀的雙眼,想著瞇一下不用多久就到站。
可惜他心裡的聲音又一邊提醒著,離家,少說還得行進個三十多分鐘吧。
身旁的座位換過一個又一個乘客,他沒注意誰上了車,誰又離開了與他同行的這短暫旅程。再次翻開書,嚼過兩行對話他又放棄了,犯暈讓他有些反胃,哪怕他今天其實只喝了杯沒有味道的奶茶,吃了一小塊三明治。充滿腹中的不是食物,而是空氣,他很明白這點。胃腸的毛病已不是這一兩年的事。
他想起H扯著他的臉說,不吃東西會更嚴重的,一天至少吃個兩餐吧?
今天的食慾卻被潦草打發,油然而起的罪惡感讓他將身軀再次扔向窗邊,讓行進的車子擺盪自己,空虛的胃袋,及心靈。
或許是該睡一下。像是快感冒似的,四肢無力的情況持續了莫約一個星期,即使睡上十多個小時,醒來時他依舊感覺疲憊。
沒有食慾,沒有活力。
連創作力都在一點一點消退,這讓他有些焦慮。
但他每天還是只能瞪著空白的文件,手指懸浮在鍵盤上頭,敲不出半點思緒。
熟悉的站牌播報聲響起,再十五分鐘他就可以離開這裡,踏上他熟悉的土地。把書本塞回背包深處,低垂著眼的神情或許像是在發怒,他感覺到坐在身旁的男高中生瞟了他一眼,隨即拎起背包提袋下車。
他又想起H說,有點精神嘛,偶爾才出來這麼一次,不開心嗎?
開心嗎?或許是吧,平日總窩在家裡頭,難得出去呼吸這寄居已久的盆地的氣息。
繁華、忙碌,到處都是人群。
他總覺得愈往其中走去,愈顯得孤寂。
感覺到自己正被迫頃斜著身軀,上坡過後轉個彎,那裡是他該去的地方。
提前按了鈴,把背包攬上肩,他這才看清車上只剩下寥寥幾些歸人,他和他們都是彼此的過客,唯一的交集是一同在這車上晃過的短暫時間,彼此空虛靈魂的無語以對。
轉頭跟司機道謝,不意外的收到了同樣無起伏的回應。
謝謝。
謝謝,請慢走。
踏在陸地上,他有點懷疑剛才的旅程或許是在海底,而他像隻忘了換氣的海豚,擱淺在岸邊喘息。
身體有些沉重,頭也暈得厲害。
他只是大口呼吸,確認自己的確是清醒著的。這並非夢境。
H喜歡撥開他的流海,調侃著他前髮的生長速度,和他的身高恰恰相反。
他是不在意的,即使個子稍矮,他也早習慣以這般高度行走著,望著這世界的風景。
他也習慣總是得微微上揚,才能瞧見H那帶著笑意的寵膩眼神。
數著故障的路燈,他終於回到家門前。
鑰匙碰撞所發出的聲響令人安心,即使他仍感覺不適。
退去身上的衣物,他換上無袖的薄睡衣,泡了杯奶茶當作下午那杯無味飲料的補償;他點開筆電開關,無意瞥見右下角的日期。
他想起了H。
他想起兩年前的今天,同樣悶熱的天氣,不同的是那天下午突如其來的大雨。
雨中打滑的車輛。
那場車禍。
啊啊,他是想起來了。
H總愛半開玩笑的說,就算沒有他盯著自己,也要乖乖吃東西,維持正常的作息。
要會照顧自己。
他現在才真正的想起了某些遺忘已久的碎小片段。
大概就是像方才那種昏沉的旅途,一回神他的記憶才逐漸鮮明起來。
是啊,H已經不在了。
他這才想起。
/end
或許疲累的不是身體。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