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WT39新刊《手心的溫度》正文試閱1

 

 

 

 

  十月一過,氣溫像入籃的籃球『硄噹』一聲直直往下墜,放置了大半年的厚重衣物重新派上用場,大街上隨處可見戴起毛帽、圍著圍巾的人,女學生們的制服短裙之下也從短襪替換成了厚厚的長筒襪。

  隱約想起隊裡的新生們提過快要立冬了,還以此名義想要求減少一點練習量,不意外地得到了『練習三倍』的回覆。

  立冬啊,難怪會這麼冷。不過立冬代表什麼呢?說實話他心裡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將渾身的寒氣怪到了這個唸起來煞是慵懶的字詞上。

  立冬啊……

  聽起來就像是在宣告「冬天到了」一樣。

 

  ──他們身為高中生的最後一個冬天,來臨了。

 

 

  「唔哇……好冷。」

  站在自家門前,火神大我對著自己合攏的雙手呼了一大口氣,溫熱的氣息拂過掌心,一下子又被無孔不鑽的冷風颳散了去。

  十一月初的第一個假日,他迎來了高中畢業前的最後一個立冬。

  大考在即,學校早已宣布要停止高三隊員的練習,原本也要將他們強制退隊的,但老面孔的新任監督相田景虎向學校主任保證再三,說是絕對會讓他們幾個高三的球隊支柱順利畢業,這才得到通融,讓他們得以繼續參與社團活動。

  而能帶著考生的身分繼續留在球隊,究竟是早他們一年畢業的前任監督暗中幫忙,又或者是現任監督個人的意思,這點始終不得而知,唯一不變的是每天早上以及放學後的繁重練習,儘管新生總是私下叫苦,但對於被磨練了兩年多的他們來說,每一次折返跑、每一個投籃練習,無一不是懷念;每當稍有鬆懈,耳邊都彷彿回蕩著那個嬌小監督的怒吼。

  冬季盃就在眼前,以高三王牌搭檔和高二為主力,再加上一年級新生的新隊伍已經逐漸磨合,就算不是當年那支一起走過大小比賽的隊伍,他們依舊全力以赴,也因此,除了固定的練習日程以外,火神總是會額外做些加強體力的訓練。

  去年的冬季盃以兩分差讓洛山抱走了獎盃,扣除可靠的中鋒不在隊裡,第四節尾末王牌體力不支導致籃板球搶不過對手、防守也出現漏洞,以及說大不大、卻仍致命的小失誤,要說這些對於勝負沒有影響絕對是騙人的,即使大家都要火神別在意、隔年再繼續努力,可他又怎麼可能會忘記聽見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時前輩們眼中寫著的滿滿不甘心,更別說必須依靠一年級攙扶走下球場的自己,還惹得大家得為他膝蓋的舊傷擔心。

  不是第一次嘗到輸的滋味,但輸了的痛苦並不會因此減退。

  懷抱著畢業前要一雪前恥的決心,請監督特別幫忙擬定的個人訓練日程,火神沒有一天鬆懈。儘管是如今天一樣的冷天,他還是準時起床更衣,換上鞋櫃裡那雙已經有點磨舊磨白,卻陪他度過許多重要比賽的球鞋。

  推開大門時映入眼簾的天空灰濛一片,冬日裡本就少見的陽光完全沒有露臉。冷風包裹著全身,讓火神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下意識搓著冰冷的雙手。

  跑一跑就會熱起來了,而且只要向前跨步,想要抵達的地方就不會觸不可及,這是他一次次用身體驗證過的事情。

  於是,他踏出腳步。

 

  天將亮而未亮之際,氣溫抵達一日之中的最低點。

  假日早起的人比平日要少,獨自跑在無人的街道上感覺煞是冷清,吸吐間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家家戶戶都都還拉著窗簾,把熟睡的人們緊緊掩在裡面,這是夏天晨跑時不曾有過的孤寂。

  幾條街外靠近公園的便利商店是去程的終點,火神下意識舔著有些乾裂的嘴唇,心裡已經在盤算今日的早餐。

  短短兩公里半的距離要不了多少時間,抵達超商時莫約接近六點,厚重的雲朵後頭微微發著光亮,氣溫也回升了一些。

  超商的自動門一開,火神便直往熱飲區走,絲毫沒有留意從他進門前就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

  「咦?」

  熱飲區是空的。

  才剛緩過氣來,火神看著空蕩蕩的貨架愣了神。

  他知道早上補貨前商品會比較少,但還是第一次碰到貨架全空的情況。這下該怎麼辦好呢?像平時一樣喝運動飲料也不是不行,但他今天偏偏特別想喝熱的飲料啊。

  還是乾脆回家吃早餐算了。他杵在貨架前,一時半刻拿不定主意。

  「你站著睡著啦?笨蛋。」

  伴隨著慵懶的嗓音出現的是突然之間貼上頰側的熱度,火神嚇得往左邊退了一步,腦袋不偏不倚磕在一旁的玻璃上。

  「──痛!誰……青峰?」

  捂著撞疼的後腦勺、定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火神很是詫異。

  「你是笨蛋嗎?」看他一下發愣一下撞了腦袋,青峰毫不同情地嗤笑起來。

  「吵死了別笨蛋笨蛋地叫!你在這做什……」

  火神問到一半就止住了話,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他的視線落到青峰身上。

  只要在球場之外,青峰多半是一副不太愛搭理人的慵懶模樣,回望著火神的眉眼間帶著睏意,這些他早見慣了,問題出在青峰正穿著便利商店的紅藍相間制服,儼然是值班店員的模樣。

  「代班。」

  看出火神想問什麼,青峰簡單明瞭地回。

  不覺得青峰人緣好到有個在便利商店打工的朋友,更不覺得青峰人有好到會大老遠跑來他家附近的超商幫朋友代大夜班,火神的遲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不過青峰選擇無視他的疑惑,沒再多解釋些什麼,反倒把剛才燙他臉頰的罐裝咖啡遞了過來。

  「要熱飲的話目前就剩這瓶了,喏。」

  「哈?啊……喔。」

  接下飲料,火神才注意到罐子已經被打開了,但握在手裡的重量很踏實,看來頂多喝了一、兩口而已,罐身也還是溫熱的,大概剛從貨架上拿下來不久,熱度從掌心緩緩蔓延到全身,讓他原本有些凍得發僵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多少?」火神撈出錢包,還沒拉開拉鍊就先被對方用一句話阻止了。

  「我結過帳了。」

  扔下這句話,青峰頭也不回地走回櫃檯,靠在櫃子上打起呵欠,還朝他揮了揮手,意思是要他隨意逛,反正這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客人。

  火神抓著錢包拉鍊的手一時間頓在那,不知道該繼續拉開還是把錢包收回口袋裡。偶爾和奇蹟世代的傢伙一起打街籃時他們會用飲料作為賭注,輸了的人就負責請大家喝東西解渴,令人生氣的是青峰幾乎沒請過客,大多時間都是他和黑子或黃瀨輪流掏錢。

  現在卻平白被請了一罐飲料,心裡總覺得有點疙瘩。

  「要不你用最新一期寫真和我換?」

  看出他的猶豫,青峰朝雜誌區抬了抬下巴。

  連看都不打算看那所謂的最新一期寫真長什麼樣子,火神果斷收起錢包,走向櫃檯。

  當作沒聽到青峰口裡那聲惋惜的「呿」,火神開口問:「你待會要去哪?」

  「當然是回家補眠,睏死了。」青峰絲毫沒有猶豫,說話的同時又打了一個呵欠「有事情等睡飽再說。」

  立刻被料中心裡所想的事讓火神有幾分挫折,但比起被人看透的尷尬,能和青峰打球才是最重要的。

  聽得出來對方的意思是要打球可以,但絕對不是現在。他掂了掂手裡的咖啡,再一次開口「那你早餐怎麼解決?」

  「隨便吃點什麼都行,包子或者三明治……」

  「來我家吃?」

  火神打斷了青峰愈說愈小聲、彷彿夢囈一樣的句子,丟出最後一個詢問,後者睜開原本瞇細的眼睛,轉頭望向他。

  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但又不想放過這難得的機會,火神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吃完以後你睡一下,醒了我們就去打球。」

  這次不是問句了。

  青峰挑了挑眉,回頭看了一眼店內的鐘,時針落在數字六,而分針剛走過三。

  他伸了個大懶腰,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向火神比出了五根手指。

  「等我五分鐘。」

 

  等青峰補貨、和早班的同事交班,已經是接近早上七點的事。

  六點半以後陸續有早起的人進店,火神不好意思繼續待在裡頭當路障,便抓著半涼了的咖啡退到店外等,隔著透明玻璃,他看著青峰一下忙著把貨品上架、一下又要回到櫃檯幫客人結帳,其中一組客人是帶著小孩的老婆婆,青峰特地彎下腰和他們說話,接過婆婆遞出的零錢時看起來也特別小心翼翼。

  這樣子的青峰……或者說,對籃球以外的事情這麼認真的青峰,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總覺得很新鮮。

  火神仰頭一口把咖啡喝乾,微微的苦味在口中逸散。他把罐子扔進回收箱裡,看見青峰從員工休息室走出來,後者已經換下超商的制服,套上了黑色厚外套,在向值班店員打過招呼後便踏出了超商。

  他們並肩走在回火神家的路上,氣溫漸漸回升,雖然颳過面頰的風還是涼的,但天氣比起火神剛出門時要溫暖不少。

  「虧你喝得下那麼苦的東西。」

  還在思考冰箱裡剩下什麼食材,青峰的話拉回了火神的思緒,他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剛才那罐咖啡。

  「咖啡差不多都這樣吧。」雖然罐身印著黑咖啡的字樣,但裡頭多半還是摻了些糖,火神平時是喝無糖的咖啡居多,自然不覺得超商賣的咖啡會苦到哪去。

  青峰只回他一臉不敢恭維的表情。

  等紅綠燈時,火神隨口問了聲早餐想吃什麼,青峰偏著頭思索了一下,很快給出答案。

  「炸雞塊。」

  「一早吃炸雞塊?可以是可以啦……」

  火神皺起眉,不太能理解是怎樣的胃可以接受大清早就吃油炸的東西,但他知道青峰拗執得很,說要炸雞塊肯定就是要炸雞塊,打死都不會妥協。

  正好家裡還有之前大特價時買的雞胸肉,也差不多該煮掉了。

  「你之前做過的吧。」青峰用腳碰了碰他的鞋側,引起火神的注意,或許是以為他不同意早餐吃炸雞塊,青峰無自覺地微微噘起了嘴「誰叫老太婆做了幾次都沒有你做的那種味道。」

  望著青峰說話時吐出的白煙,火神突然想起,高一時為了答謝青峰送的球鞋,在冬季盃結束後他曾邀過對方來家裡吃飯,雖然青峰一副大爺的模樣坐在旁邊點餐讓他很火大,但咬著炸雞塊直嚷著『好吃』的表情,讓他打從心底感到開心與得意。

  青峰送的球鞋陪他度過了幾場大比賽,直到現在、直到這個當下,每當重要的比賽將近,火神總是習慣套上這雙合腳得驚人的鞋,彷彿如此一來便能得到另一個人加注的力量。

  已經要兩年了啊。

  從當時一開口就針鋒相對,到如今他們可以一邊想著早餐的菜色一邊往他家前進,原來已經兩年了嗎?

  「……要做炸雞塊也行。那吃飽飯後休息一下,下午就去打球吧!」

  燈號由紅轉綠,火神彎起笑容,踏出了腳步。

  「等我睡飽再說,籃球笨蛋。」

  青峰跟上他的步伐,錯開的肩再次併攏,前者的體溫似乎傳遞了過來,儘管返程不是跑著回家,火神卻覺得全身都溫暖起來。

  認識兩年半,從原本對對方只有『唯我獨尊』和『籃球很強』兩個印象,到如今知道青峰不能喝無糖的咖啡、喜歡吃油炸的肉類,雖然嘴上不饒人心思卻很細膩,總是嫌煩但只要和籃球有關的事就絕對不會拒絕,有來便有往、不會讓人覺得對他有虧欠,偶爾會耍大爺脾氣但也不是那麼讓人困擾,還有……

  火神沒有躲開他和青峰偶爾因擺動而相觸的指尖,反而在轉進住宅區的巷口時,緊緊的、不容拒絕地握了上去。

  ──還有,青峰的體溫和冬日裡的超商熱咖啡一樣溫暖。

  嚥下殘留在嘴裡的最後一絲苦味,他轉回頭,在青峰透著驚愕和不知所措的藍瞳裡看見了自己的笑容。

 

  火神想,青峰大概並不知道,黑咖啡在入喉一段時間後會回甘。

  這種滋味一旦體會過了,就絕不可能輕易放手。

 

  「青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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